昨天在家裡收到快遞電話,大叔對我聲嘶力竭地吼叫道:我聽不清楚!我聽不清楚!我也對吼道:我信號不好!我用的是iPhone!聯想到扎克伯格對iPhone的評價:「我需要三個手機。上午用一個iPhone,沒電以後下午換另一個iPhone,此外還需要第三個手機來打電話。」難得見扎克幽默一回。
打電話,通常是手機的核心功能。很難想像一台信號質量遭人詬病的手機賣得這麼好,而專精於此的諾基亞卻日暮西山。誠然,蘋果革了手機的命。我假想了iPhone研發之初的一場對話。
喬布斯:要追求極致的設計感。
設計師:我們可以實現這一點,但必須以犧牲信號質量為代價。
喬布斯:那就這麼幹。
產品經理:這不可能,通話是手機的核心功能。
喬布斯:找到更多的「核心功能」,我們是智能手機,可以干很多事情。
產品經理:這不可能,應用的傳播與銷售渠道限制住了我們。
喬布斯:那就讓我們自己來做這個渠道。
產品經理:好吧……至少比兼顧設計感與信號質量的可行性更高。接下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,真正改變移動世界的不是iPhone,而是APP Store。如果單看我編出來的小段子,很容易得出基於藍海案例的結論,比如說放飛想像,大膽創新,超越「不可能」,不被慣性思維束縛什麼的。我這輩子聽無數人當面講過類似的話。很抱歉,我認為都是屎啊都是屎。
有位故人最愛講「賣鞋子的故事」。他的版本是去泰國賣鞋子,網上流傳的則是去非洲賣鞋子(當然地點並不重要)——大意是某個國家的風俗從不穿鞋子,但有個商人不信邪,偏要去當地推銷鞋子,最後引導該國人民愛上了穿鞋。可想而知,他賺瘋了。言下之意是,牛人都是賊膽大。別人想不到你想得到,別人不敢去做你敢做,錢就是這麼賺到的。
這個故事,故人見人就講,過去有段時間我跟他走得比較近,聽了十幾次,差點在飯桌上嘔吐出來。相信他看了以上喬布斯的段子,定亢奮不已。
我還想講講關於喬布斯的第二個段子。
據開復老師曝料,iPad其實比iPhone更早在蘋果公司立項,但因為立項時的電池與芯片技術沒達到喬布斯的要求,遂雪藏之,直到技術成熟才正式推出iPad。
從這花絮裡你讀出了什麼?
同樣是這位膽大包天的喬教主,他可以革手機的命,也可以為iPad一等就是5年。為什麼不「放飛想像」,找到其他的突破口早一點發佈iPad?因為人家不僅膽兒肥,還是內行,是專家,能做出靠譜的項目評估。比「大膽創新」更重要的是對可行性的鑑定能力,脫離了後者,前者就只是瘋漢的妄語。
幾年前,有同事想做一個心理健康子站,來諮詢我的意見。我瞭解了他的目標、定位與資源後,斷言道,此事必不可行,因為你的資源無法支撐目標,又找不到別的定位。此君不服,說同類市場上有需求沒對手,誠機不可失也。我說,手段比機會更重要得多。他也不否認手段貧弱,但總是堅持說,不大膽地試一試怎麼就能斷言結果呢?意思是腫麼能如此輕易地被困難打倒呢,這麼容易被打倒腫麼能邁向成功呢?
後來這項目慘死,也在意料之內。
類似的情況,我還經歷過許許多多。有時我跟別人講,世界各國均無成功先例。有時候我也問,人Google都做不到的效果為何你就有信心實現。而我得到的回覆清一色都是,這件事情的價值是非常大的,別人做不到,恰好是我們的機會。至於為什麼「恰好是我們的機會」呢?則拈花微笑不語……或許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吧。
有多少拙劣的念頭,被掩藏在「戰勝慣性思維」的自我陶醉裡面。
很久很久以前,在一次大會上,一位大佬曾經喊出「解放思想,打破條條框框」的激烈的口號。事實上,他確實因為打破了某些條框,在過去獲得過了不起的成就。那場會議看上去群情激奮,下來我跟同事講,新政是不是太扯淡了一點。同事很吃驚,說你怎麼敢質疑這樣一個了不起的人物,你的過去和他相比就如同草芥一般。我被噎住,慘笑著閉嘴。沒錯,我敗績纍纍,他光環頂戴。
一年後,那些激進的改革大都失敗,如同王安石變法。但這並不意味著大佬徒具虛名。他是我親眼所見「氣場強大」的唯一一人,資歷中也確有光芒四射,只是空降在一個快速變革中的市場,人地兩生。大佬在過去有著「解放思想」的成功案例,對新領域卻不具備可行性評估的經驗,想法落不了地,自然容易冒進。這時,敗績纍纍反而幫助你更理解這個市場的法則。與偉大或平庸者無關——只有當你真正理解各種法則的起源與立意時,才有可能超越它,超越別人眼中的「不可能」。否則就是賭博一場。賭贏的人自然也有……然而請用你自己的錢來賭,別喊著「創新」的口號去花銷人家的資本。
學習iPhone的創新時,不妨也學習一點iPad的隱忍。
2011年5月8日 星期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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